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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文(作者及出处不详)
一
1954年《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一卷 《总论》出版,在《参考文献简述》一章中,著者李约瑟提及波利多尔(Polydore Vergil)所著的《发明的世界》,有这样一段评述:
“……然而有意思的是,作者从未料想过这里谈到的一些事情却是源于亚洲:‘有许多其他事物,它们的古代创造者已不可知。有些则由于人们的疏忽,没有被写下来。没有人能指出,谁开始制造钟、铃、航海罗盘、长袍、马镫、小帽或女帽。……水磨和铙钹、蜡烛、训鹰术、指环以及许多其他东西,由于他们太古老或者由于人们的疏忽,都完全被遗忘了。”
在此他没有确指他本人是否认为‘驯鹰术’属于‘源于亚洲’的一些事物之列。在同章的一条脚注中,李约瑟论述有关文献引用的一般原则问题,又举《史记》与宋初类书《太平御览》有关鹰猎的异文为例。注文说:
“从科学史的观点来看,包含有价值的资料的中国古代和中古代著作不至于被伪造篡改,因为传统的中国学者不会想到通过声称一项发现或发明的时间比实际情况更早而从中获得荣誉。科学、尤其技术是没有任何声望的,但同时也必须防范另外一种倾向,有人在‘引证’古书时不知不觉带上了他们自己时代的‘现代’感觉。例如、公元983年的《太平御览》卷九二六,第二页)引用了李斯在公元前208年被腰斩前对他儿子说的话:‘哎!我多么希望牵着我们的黄犬,臂上架着苍鹰去打猎啊,但现在不能这样做了!’可是原文《史记》卷八十七,第二十三页)根本没有提到猎鹰。可是奇怪的是,《太平御览》的编者在与到驯鹰术时也引用了这段,他们可能是从当代人的引文中取得的,而没有不厌其烦地查一下原文。……从这里得到的教训是,完全依靠别人的引文是不行的,即使有时不可避免。”
他对《御览》致误的原因的分析,相当有说服力。1999年面世的科学出版社出版《中国古代动物学史》由郭郛、李约瑟、成庆泰合作完成,是《中国古代科学技术史》系列中全部用中文起草并且用中文先行印刷的第一部全面总结了我国古代动物学的成就,对中国古代典籍中动物名词有颇为精核的考证和勘同。其中介绍家化动物也达80种以上。
该书第438页“鹰类的驯养”条目下,有如下的论述:中国一直驯养鹰(hawks,Accipiter)、鹞(kites and harrier,milvus and circus)、雕(eagle,aquila)、鹘、隼(falcon,falcon)等做为人们狩猎的助手。中国较早的记载养鹰作助手狩猎的,其中一个有名的是秦国的大臣李斯(?前_208年),---《史记·李斯列传》说他临刑被处死前叹息:‘牵黄犬、臂苍鹰,出上蔡东门,不可得矣。’可见他以前已驯养苍鹰,站在臂上,用于狩猎之助手。可存世的各种《史记》版本,包括宋本在内,《李斯列传》的原文均作:二世二年七月,具斯五刑,论腰斩咸阳市,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
《动物史》著者之一的中科院自然史研究所的郭郛先生再一次引用辗转出于《太平御览》的这段文字,作为关于秦代鹰猎的可靠史料,没有加任何注释或说明;在第460页的《中国家化支年表》中,“鹰的驯化”一栏又标列“公无前200年”,“河南”,大概是没有留意到上引李氏的脚注。
二 不过《太平御览》的这则引文 也并不完全是孤证。曾参与修《御览》的吴淑自己也编了一部体例近于类书的《事类赋》,又自为之注,是为《事类赋注》。卷十八禽部一‘鹰’‘逐黄犬于东门’句注;《史记》曰:李斯临刑叹曰:‘思牵黄犬,臂苍鹰,出上蔡东门,不可得矣’。
时间更晚一些的祝穆所编《事文类聚》后集卷四十“东门牵犬”条所引文字大致相同。我们可以得出一种解释,说吴淑《事类赋注》使用的材料大都在《御览》的范围内,而后出的类书征引事典往往陈陈相因,文句也有改易,均非可靠的判断依据。但从唐代诗歌的用典看,“臂苍鹰”似有更早的渊源:
李白《行路难》之三;‘陆机雄才岂自保?李斯税驾苦不早。华亭鹤唳讵可闻?上蔡苍鹰何足道?
王琦注引《御览》,又说:考今本《史记·李斯传》中无“臂苍鹰”字,而李白诗中屡用其事,当另有所本。’
《留别王司马嵩》;呼鹰过上蔡,卖畚向嵩岑。
《冬夜醉宿龙门觉起言志》;傅说版筑臣,李斯鹰犬人。歘起匡社稷,宁复长艰辛。 按”鹰犬人“显然不是指李斯供始皇驱使奔走,而是说他早年微贱,游猎上蔡。《拟古》之六;惟昔鹰将犬,今为候与王。
李峤《兔》;上蔡应初去,平冈无不稀。《全唐诗》卷六十。
元稹《酬翰林白学士代书一百韵》;溷鼠虚求洁,笼禽方讶饥,犹胜忆黄犬,幸得早图之。《全唐诗》卷四百五。按溷鼠、笼禽、黄犬都是用李斯事。
唐人诗用李斯黄犬典的不胜枚举 ,而将李斯与苍鹰并举的仅以上六例。唐文中也仅有极少的例子。现存的两汉魏晋南北朝诗文及隋唐类书《北堂书钞》、《艺文类聚》、《初学记》等均未引李斯‘臂苍鹰’。可见唐代流传的《史记》并没有衍文。始作俑者可能是唐初行于世的某部类书,如《修文殿御览》,而由李峤传讹。李峤(644--713)是初唐人,《四库总目》卷一三五《事类赋》提要说‘熔铸故实,谐以声律者,自李峤《单题诗》始’,他取材类书作咏物诗(他本人也参与修《三教珠英》,是格律严整的近体范本,‘一时学者取法焉’《新唐书·李峤传》。这种‘较精密的类书’远远比卷帙繁重的类书要流传得广。李白大概也对他的诗作下过一番揣摩的功夫,对李斯生平际遇又独有感会,童蒙所习,流于笔下。这种细微之处,也有助于我们从侧面认识唐人读书的趋向和做诗的门径。
三 李斯止于‘牵黄’,未曾‘擎苍’,中国的鹰猎又发源于何时呢?《encarta百料全书》及《哥伦比亚百料全书》第六版均称‘公无前2000年中国已有鹰猎’,‘谢成侠在《中国养禽史》和为《中国大百料全书·生物学卷》所撰条目中说:’鹰供猎用早于鹅鸭的驯化‘,’至迟在公元前700年前,鹰已被用于狩猎 ‘。诸说依据的文献多不可靠或解释有误;《礼记·月令》;季夏之月,---鹰乃学习。谢成侠认为’表示每年夏季为训练鹰的时期,为秋季出猎作准备’,完全曲解了文意,《月令》的体例,先叙物候,再记人事,‘鹰学习’,与‘獭祭鱼’,同属于野生动物自发的行为。《吕氏春秋·季夏纪》‘鹰乃学习’句高诱注;”秋节将至,故鹰杀气自习肄,为将搏鸷也。’
《列子·黄帝篇》;‘周宣王之牧正有役人梁鸯者,能养野禽兽,委食于园庭之内,虽虎狼雕鹗之属,无不柔驯者。雄雌在前,孳尾成群,异类杂居,不相搏吞噬也。’按《列子》出于东晋,多晚出的内容,梁鸯显系寓言中人,非实有的人物。《四部丛刊》本《西京杂记》卷四;‘茂陵少年李亨,好驰骏狗,逐狡兽,或以鹰鹞逐雉兔,皆为之嘉名。狗则有修毫、釐睫、白望、青曹之名,鹰则有青翅、黄眸、青冥、金距之属。鹞则有从风鹞、孤飞鹞’。按《西京杂记》出于东晋或六朝时,追述西汉事并不可靠。如唐段成式《酉阳杂俎》就说;‘庚信作诗,欲用《西京杂记》事,旋自追改曰;此吴均语,恐不足用也’。
影宋本《太平御览》第九二六卷羽族部一三鹰目引《孔氏志怪》;‘楚文王时,雅好田猎,天下快狗名鹰毕聚焉,’按此为后出的寓言。《司马子收心论》;鹰鹯野鸟也,专人羁绁,终日在手,自然调熟。按此书时代不明。《刘子·阅武篇》;‘鹰鹯鸷鸟,而罗氏教之击,夫鸟兽无知之性,犹随人指授而能战击者,教习之功也。’按此书出于南北朝时期。
此外,明董斯张《广博物志》卷三十四引《异顾传》;‘汉武帝时,西域献黑鹰,得鹏雏,东方朔志之。’此《异顾传》不见于书录。大概也是晚出的一种志怪之书,从史传中附会而来。《汉书·西域传》‘孝武之世,巨象、狮子、猛犬、大雀之群食于外囿。殊方异物,四面而至。’《史记·大宛列传》张守节正义:《汉书·西域传》云:条支出狮子、犀牛、孔雀、大雀,其卵如瓮。和帝永元十三年,安息王满屈献狮子、大鸟,世谓之安息雀。《广志》云:鸟,鹰身,蹄驼,色苍,举头八九尺,张翅丈余,食大麦,其卵如瓮。此大雀以大麦为食。《全后汉文》卷九十六有曹大家《大雀赋》,因其兄西域都护班超复献大雀奉诏而作,赋中有‘乐和气而优游’、‘上下协而相亲’之句,不及于猎事。杨宪益《中国记载里的火鸡》一文引元刘郁《西使记》;‘富浪有大鸟,驼蹄,犀牛、孔雀高丈余,食炭,卵大如升‘,并判定此大鸟为驼鸟。如杨说不误,则汉代大雀也属出自西亚的驼鸟之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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