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鹞子，训鹞子，放鹞子。

鹰之神武 · 发表于 2012-7-20 20:1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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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扯鹞人”在布网

　　训练鹞子的“站手”功夫。

　　东北的满族有驯养“海东青”（一种猎鹰）的古老习俗，西北的柯尔克孜族也有驯养金雕的传统，新疆更是将驯鹰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然而，无论是东北人还是西北人，他们所驯养的猎鹰都是形体较大的“北鹰”，那么南方还有固守鹰猎文化的驯鹰人吗？有，他们就在凉山州冕宁县。所不同的是，冕宁人驯养的“南鹰”是个头较小的“鹞子（雀鹰）”和“青鹞（苍鹰）”。近日，在冕宁县林业局的支持下，记者走近了这群生活在安宁河谷北端的驯鹰人，全程了解了“南鹰”的驯养法。
　　文/图特约记者陈云庚
　　本报记者冷文浩
　　
　　冕宁：
　　南北候鸟迁徙的空中廊道
　　冕宁人称“鹰”为“鹞子”，驯鹰的人也就成了“耍鹞子的”。要想“耍鹞子”，就得去“扯鹞子”。正如称“鹰”为“鹞子”一样，冕宁人把“诱捕”称为“扯”，所以钓鱼成了“扯鱼”，抓鹞子也就成了“扯鹞子”。
　　10月18日早上6点，天刚蒙蒙亮，记者就随着县林业局野生动植物保护站的站长刘翔和驯鹰人一起驱车去“扯鹞子”。
　　“扯鹞子的黄金时期是每年的立秋到白露（约30天）。白露以后鹞子的眼睛越来越尖，刚成年的鹞子也在漫长迁飞的过程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越来越不容易上钩”，去“扯鹞子”的路上，家住冕宁县城青民巷9号的“鹰把式”吉祥有些信心不足。
　　“冕宁县地处青藏高原东缘，安宁河谷北端，气候温和，食物丰富，位于北鸟南迁的主要线路上。我们在冕宁发现和解救过金雕、秃鹫、游隼和中华秋沙雁等珍稀鸟类”，刘翔介绍，冕宁不仅是“陆上南北动物的走廊”，而且在蓝天白云下也有一条“南北候鸟迁徙的空中廊道”。
　　上午7时40分，记者一行到达宁源湖畔一座叫“马颈子”的浅山，这里是“扯鹞子”的目的地。
　　头一天，吉祥他们已经用树枝和荆条搭建了一座最多仅容一人栖身的窝棚。窝棚必须面向正北方或东北方，因为作为候鸟的鹞子是自北向南迁飞的。
　　吉祥用随身携带的柴刀把窝棚前的几株荆丛砍倒并清理干净，使窝棚处于更加醒目的突出位置,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在天上摩云（鸟类乘着上升的热气流盘旋腾空的现象，冕宁人称为“摩云”）的鹞子看得清楚作为诱饵的乳鸽、斑鸠、老虎格格（伯劳）等‘饵鸟’”。
　　在窝棚正前方约1米的地方，吉祥插下1根高约2米的拇指般粗细的金竹竿，以这根竹竿为中心在窝棚左右两翼各插一根同样的竹竿，如果把三根竹竿插的地点连接起来，大致成为一个等腰三角形，从北东西三面围住窝棚。三根竹竿头已被削成“丫”字状，目的是为了挂网。网为2米高6米长的方格化纤网，网眼约3指宽。网的下缘用3根小树桩固定住，上缘用羊毛挂在竹竿的“丫”字形口上。
　　“今天天气晴好，没有山风，用一根羊毛挂网就可以了，要是稍微起点山风就要用三根羊毛挂网”，吉祥解释挂网的诀窍，“羊毛性脆易断，鹞子冲网时毛断网落，就被网子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丝毫动弹不得。”
　　“扯鹞子”：
　　差点儿扯下“大青鹞”
　　“扯鹞子”还得准备一样叫“摆竿”的工具。摆竿是一根长约1米的金竹竿，竿头有孔，用一条布带来连接饵鸟。饵鸟用一块布蒙住胸腹部，布的四角缀有丝带，丝带分别穿过饵鸟的两腋和后腿，在鸟背上打结，像是给饵鸟戴了个肚兜。布带一头拴住饵鸟背部的死结，一头拴在摆竿的竿头。吉祥告诉记者，用这样的方法来拴饵鸟，扯动摆竿时饵鸟不会受伤，其双翅也会扑腾有力，天上翱翔的鹞子就容易发现，因为“鹞子的眼睛特别尖，对运动的物体尤其敏感。”
　　吉祥今天用的饵鸟是乳鸽和灰斑鸠。31岁的吉祥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但是谈论起“扯鹞子”的学问来，俨然是专家。
　　一切准备就绪，吉祥钻进窝棚，通过窝棚里的瞭望孔来观察鹞子的迁飞情况。窝棚外面，是拴在摆竿头的乳鸽，吉祥蹲在窝棚里紧紧握住摆竿的另一头。吉祥叮嘱记者和其他人躲入窝棚后的松林里。记者隐蔽在窝棚左后侧后三四米的一棵茂盛的云南松下，与吉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一天中扯鹞子的最好时机是什么时候？”
　　“上午的10—12点，下午的3点到5点。早上起来的鹞子肚子饥饿，迁飞途中的鹞子体力透支，都需要通过捕食来补充体能”。
　　“要怎样才能扯到鹞子？”
　　“要是发现附近有鹞子在摩云，我就用摆竿扯动窝棚外的乳鸽扑腾。运气好的话，只需要扯两三竿，鹞子就会以每小时100码的速度撞网。你刚看到天上的鹞子只是一个浮动的小黑点，可是在两三秒内，鹞子就会从云端瞬间冲到你眼前来。”
　　“鹞子是怎样撞网的？”
　　“鹞子撞网的方式有三种，从北方撞网的叫‘对冲’，越网而入被扯鹞子的人从网内惊飞向外撞网的叫‘反冲’，从东西两侧撞网的叫‘马槽’。”
　　“嘘，别出声，鹞子来了！”，吉祥提醒大家。接着，记者听到乳鸽翅膀扑腾的声音。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只青色的大鸟像石头一样自天空坠落。大鸟瞬间从窝棚头顶飞过，记者分明听到它的翅膀划过空气的呼呼声。
　　“可惜了，是一只大青鹞！都要入网了，偏偏从网顶飘过！可能是窝棚的瞭望孔留得大了点儿，鹞子看见我了！”，事后吉祥总结没能扯到这只“大青鹞”的经验，语气里充满自责。
　　驯鹰：
　　“窝雀仔”和“过山鹞”方法不同
　　谈到鹞子的驯养方法，腼腆谦虚的吉祥觉得自己资历不够，不愿意接受采访。于是，刘翔把记者介绍给家住城厢镇青石桥社区5组的卢富智。现年78岁的卢富智由于年事已高，没有耍鹞子了。
　　“我父亲耍鹞子，我耍鹞子，现在连我儿子也耍鹞子了”，刚一见面，阅历丰富，思维清晰的卢富智就这样说。显然，这位出身“驯鹰世家”的老“鹰把式”非常乐于谈论“耍鹞子”的话题。
　　卢富智说，鹞子分为“窝雀仔”和“过山鹞”两种，因此驯养方法也大不相同。
　　“‘窝雀仔’就是从鹰窝里掏来的雏鹰，‘过山鹞’就是从山上扯来的成年鹞子”，卢富智答。
　　卢富智告诉记者，“窝雀仔”的驯养一般要经过断食、填食、馋食、站手和放飞捕猎三个阶段，“断食”是驯养窝雀仔的关键一环。
　　“窝雀仔掏回家要养一个月左右才到飞窝儿驯养的时间。窝雀仔有12根尾翎，尾翎上有4道或5到黑色横斑：有4道横斑的是‘鹞子’，有5道横斑的是青鹞。拳头大的窝雀仔每养7天就能现一道横斑”，卢富智解释，“等到窝雀仔尾翎的几道横斑都长出来的时候，就可以根据尾翎边羽根部的血筒干涸情况来决定什么时候断食。”
　　“边羽血筒只剩一个葵瓜子的二分之一那么长的时候断食，就叫断得嫩，边羽血筒只剩一个葵瓜子的三分之一时才断食，就叫断得老。断得嫩的鹞子一天到晚都叫得嗲，抓住猎物后护食不松爪子，站在人手上容易抓出血来。断得老的鹞子不大出声，抓住猎物后容易松爪子，也不抠人手”。
　　所谓断食就是让窝雀仔3—5天不进食，直到它饿得呱呱叫。断食之后就是填食，填食分为“红食”和“白食”。“红食”是带血的红肉，“白食”是洗去血的白肉。按照卢富智的说法，红食既长内膘又长外膘，让鹞子既有体力又有耐力，白食只长外膘不长内膘，鹞子只有体力没有耐力。驯养的鹞子只能填白食，让它有体力捕猎，却没有耐力高飞远举，产生对主人的依赖性。即使是填白食也不能让鹞子吃得过饱，否则鹞子就不会去猎捕雀鸟。
　　鹞子处于半饥饿状态就是“馋食”，此时的鹞子食欲极强，对食物有饥渴感，对猎物有攻击性。接下来就是训练窝雀仔的“站手”功夫。站手的要诀是不管鹞子在任何地方，只要主人发出信号，它就必须飞回到主人手上。主人发的信号可以是拍手，可以是口哨，也可以挥动红色或白色布条。
　　“鹞子是有灵性的东西，不仅眼力和记性好，听力也很敏锐。养鹞子时要让它记住主人的声音容貌乃至于服饰气味”，卢富智说。
　　鹞子如能顺利从远处飞到主人手上，那它就能得到奖励，奖励就是主人握在手心里的“叫食”。就是靠了这样的方法，鹞子才能把捕获的猎物送回到主人手上。如能真的做到这一步，窝雀仔就算是驯养成功了。
　　“过山鹞”的驯养与“窝雀仔”大同小异。不同的是“过山鹞”是在自然环境下长大的，因此更多野性，多了一道“游线”的驯养程序。
　　“放鹞子”：
　　困难时期的一种职业
　　卢富智说，生活困难时期“放鹞子”曾是一种谋生的手段。他的“鹞友”宋文鑫还曾经因为“放鹞子”而走州贯县，风光一时。
　　“宋文鑫住在离我家只有几十米的远的香厂巷，要不，我们一起去探望他？”，卢富智提议。
　　“好嘞，我正有此意”，记者倒也答应得爽快。
　　刚刚走进宋文鑫家，记者就看到两只精致的鸟笼，分别养着一只八哥和花脸雀。看来老人与鸟为伴的嗜好至老不渝。
　　“从十五六岁我就放鹞子，一直到六十多岁才收手，起码耍过七八十只鹞子，”当问及老人的放鹞子经历时，现年84岁的宋文鑫自豪地说。
　　宋文鑫告诉记者，旧社会越西县因为山场好而麻雀成灾，每年从谷子灌浆到打谷子都离不得鹞子撵。否则，谷子就没有收成。越西人到冕宁买鹞子，克儿得要两石米（约合600市斤）一只，青鹞要四石（约合2400市斤）米一只。
　　“在越西我有一个舅舅因为放鹞子按亩分抽取‘保护费’而挣起一份家务，修起一个天井，解放后划分为地主”，卢富智在一旁补充说。
　　集体化时，宋文鑫给生产队放鹞子，一天可挣10分工，相当于一个壮劳力，可以买三斤米。
　　“那时候各种雀鸟都多，我的一只鹞子一天曾经抓过5斤鹌鹑”。
　　不过最让宋文鑫引以为荣的是去洪雅县“放鹞子”的经历。
　　“洪雅县当时种了两块杂交稻试验田，因为麻雀太多没有办法管理。一次省里开劳模会，洪雅县农业局问哪里有放鹞子的，有人说西昌专区有，问到西昌专区，专区负责同志说只有冕宁县有人放鹞子。所以县上安排下来，推荐我去洪雅县放鹞子，看护杂交稻试验田。1978年—1980年，我在洪雅放鹞子期间，洪雅农业局给我每个月发放43元的工资，相当于现在四五千元，那时的卤鸭子才两毛多钱一只”，老人说这些的时候，浑浊的眼里闪过光彩，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代。
　　“旧社会县城南街的茶馆就是鹞子交易市场。中午一过，人人胳膊上就架着鹞子去茶馆喝茶，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片，全是放鹞子的把式”。
　　宋文鑫说，真正放鹞子的人从来都是与鹞为伴，与鹞为善的，宁可亏待自己，也不亏待鹞子，更别说是虐杀鹞子了。每年夏季扯来鹞子，当年冬季来临前就把鹞子放了，最久的来年春天放归鹞子。
　　“因为鹞子也要繁衍生息，也要发展种群，怎么能违背自然规律呢？”
　　一度时期，曾经因为雀鸟绝迹，冕宁“放鹞子”的也随着偃旗息鼓。近年来，由于天保工程的实施，森林恢复起来了，生物种群壮大起来了，麻雀也成群结队到老百姓田里偷吃谷子。对这种情况，老百姓既不能用药，也不能用枪，就只好采用传统的“放鹞子”的方法来驱赶麻雀保粮食，因为这是最环保科学的。
　　宋文鑫告诉记者，他有两个老朋友还在“放鹞子”，一个是回坪乡四村三组的王德胜，现年75岁，一个是城厢镇青年路4号的李德辉，现年60岁。
　　“通过放鹞子的方式，既保持了传统的驯鹰文化，又达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目的，不至于破坏生态平衡，这是多好的一件事情啊！”把记者送出家门时，宋文鑫这位年过八旬的“鹰把式”不无感慨地对记者说。